义城八年【十八】

薛洋提出来一个要求——他要在金家住下。

金光瑶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诡计,但还是耐不住薛洋的软磨硬泡。毕竟从前到现在,只要不过分的要求,他都会习惯性地答应薛洋。

金光瑶给他安排了房间,薛洋就在这房间里睡了一觉。晚上他去金光瑶的寝室,却被金光瑶用秦愫为幌子拒绝了。薛洋回去躺在床上,烦躁地辗转反侧。

他不甘心,不甘心被金光瑶这么把控着。但现在金光瑶地位可大了,人人都念着,实力不容小觑,没那么好对付的。金光瑶不是利益至上吗,那么自己就做一点牺牲,总能让他答应。

当初,他在金家除了吃就是睡,除了睡就是吃,什么都不用干也顿顿有肉有米饭吃,活得跟头香猪似的。那时他眼里只有金光瑶,每当金光瑶回来,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去骚扰人家,而金光瑶身边也干干净净,眼里有他,只能惯着他,也只能宠着他。可如今这金光瑶内里用秦愫做挡箭牌,在外用那些权势封闭他的自由,以后还不定怎么样呢。

薛洋想,有时他真累了,眼看折磨晓星尘无望,常雨魂魄缺失,成了无意识的走尸,小瞎子也躲着不见人,这日子往后再过下去实在没滋没味,大不了自己委屈一下不计前嫌,带着小瞎子跟晓星尘从义城里搬出去,一起回金家住着算了。

八年的安分,还不够他提要求的?

盘算好后,薛洋笑了,这个要求离谱至极,金光瑶不是要装对他好么?要是真答应了,说不定演的里面也有几分真的。

兴奋一晚上没睡,天还未亮薛洋就边套上黑袍边下楼,就见到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热气腾腾的早餐。金光瑶曾对下人说,他的早餐冷了就换,得一直保持刚出笼的状态。一颗心脏砰砰直跳,薛洋似乎想到了美好的前景,跳着小碎步就坐过去。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掉,最后埋头抹了把嘴,心里美滋滋的,这顿早饭让他心情好了不少。

金麟殿,金光瑶正翻阅着一本书。薛洋进来时,就看见他细腻分明的侧颜,端正的姿势,就连翻书的样子,也优雅得像一朵倍受垂青的花。

装腔作势的,薛洋喊一嗓子:“敛芳尊!”

金光瑶抬起头:“吃了?”

“吃了?这不是废话嘛。”

一会,金光瑶冷冷地笑:“看你挺高兴的,来做什么。”

“你认为我高兴的时候会做什么?”薛洋说着,从后面把他搂住了。

金光瑶下意识压住他的手:“成美,能答应的,我都答应了。只是还有一个问题,你想在我这里住多久?”薛洋不言,只是笑眯眯的,金光瑶觉得自己被他勒得有些透不过气,正想要转头过去,嘴唇却被他怼了一下。

“猜我吃了什么。”

金光瑶被亲得震了下,现在的他甚至想抬起手擦,然而这问题问得很考验化,金光瑶看了眼周围,简单回答道:“油饼和芙蓉饼。大早上吃这么油腻。”

“还差两样。”薛洋热乎乎地贴着他,将手放到他的唇上搓磨油光。

金光瑶不自然地拍开他的手,说:“猜不到了。”

“冰糕和莲子粥。”

“挺好的。”

说完,二人就没再说话,气氛莫名僵持起来。薛洋把屁股坐到了金光瑶的一堆书里,没心没肺地问道:“你说你怎么又不愿意跟我睡了,我这长相也不差,看着也没多老吧。”

薛洋活蹦乱跳,表现可爱,金光瑶张张嘴,想说什么,但还是没说。薛洋抬起一只手,悄悄地凑到他耳边商量:“既然你不愿意去我那,那我来你这也是一样的。我现在只想和你做,好多次,好想要,我真是怀念死那舒服的感觉啦。我说真的,不开玩笑,义城那地方不待了,搬来你这里住怎么样?然后你养着我,我继续给你办事,偶尔还能干活呢。”

金光瑶一听,心扑通一声跌进了谷底,面皮上的笑也挂不住了,他说:“成美,你想打破我们之前多年的交易?”

薛洋阴笑着说:“谁知道,不过义城确实太无聊了,我想回来了。”

金光瑶静静看着他,过了很久,他换了副神色,细声笑道:“成美,我让人做点加蜂蜜的桂花糕给你怎么样,然后你再带着回去,也给常雨试试。”

薛洋略起一道微笑,也不说话,只是望着他。

感觉他是认真的,金光瑶心中不满:“别闹我,回去。”金光瑶起身走到架子旁翻书。阴影下,只见两个黑漆漆的眼眶,他说:“成美,你也知道,我需要你待在义城里,何况晓星尘也需要你,你不是还在找他的残魂让他复活吗?”

皱了皱眉头,薛洋在他身前笑:“那些东西在哪办不一样,而且你别理解错了,我复活他是让他万劫不复。更何况他需要我什么?是我需要他去受苦,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。”

金光瑶的两个眼眶还是黑漆漆的,慷慨答应道:“很好啊,你去吧,现在就回义城,我拿传送符给你。”

“去什么去,我直接叫走尸把他搬过来。噢,你还得再给我建一个炼尸场。”薛洋恶劣地笑着说。

“你会让兰陵惹上尸气。”

“你不让兰陵惹上尸气,我就让修仙界蒙上死气,我不怕死。”

金光瑶挺直身子,直截了当道:“成美,因为我死有什么好的,我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你在你的地盘待着,我在我的地盘待着,这样不好吗,又不是见不到面了。”

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?以前的你却还讲与我志同道合呢。”薛洋表情阴毒起来,冷笑道,“难不成我让你感到恶心了?还是伤害你那幼小的心灵了?那你别对我下命令呀,别靠近我管我呀。不然就好好承担这所带来的后果,坚持也要坚持下去才对,而不是半途而废,临阵脱逃!”

金光瑶不说话,只觉得无话可说。薛洋突然伸手掰他,金光瑶猝不及防地偏向薛洋,他用力将手甩了过去:“够了!”

薛洋怔住了,心情瞬间跌到谷底。他抽风似地砸开面前的书架,一下子将霜华抵在了金光瑶的胸口,阴险道:“对,真好看的反应,你就该是这样的,你就该是厌恶我的,真遗憾让你这么痛苦,可那全是你活该。把我这样像野狗一样困在那破城里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的那点小算盘,恐怕从处理我那天开始就已经全部打算好了!金光瑶,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想要却得不到的,如果得不到,那我还不如直接就此消失。”

“薛洋,现在回头还有余地。”金光瑶冷静说着,双目闪动,又往后退了一步,他试探性地问,“你想做什么?”

薛洋一步步逼过来,笑着说:“谁知道,我上一秒想这样做,下一秒又想那样做,而这一秒大概是想杀了你炼成凶尸,金光瑶,你不是很聪明吗,那一定能看出我是不是这样想的吧?”

看着他望向自己时从两眼迸发出的恶毒精光,金光瑶都没反应过来,不懂薛洋是喝了谁的迷魂汤能这么丧失理智的疯狂。

“呲——”

周围都安静了,只有利物穿透心脏的声音清晰入耳,震得脑袋嗡嗡作响,炸成了粉末。薛洋抬起头,笑容却如融雪般消失了。

霜华纹丝不动地插在一个护卫的胸口里,可见下手者利落狠毒。苏涉愤怒地转向薛洋,暴怒中他不顾形象,将那死者用力朝薛洋踢去。

霜华只几下就把尸体崩成肉块,薛洋张开手抬头,快乐地沐浴在这血雨里。看到苏涉忠心护主的样子倒很惊讶,冷笑一声:“苏涉?”

随即,薛洋突然反应过来,一回头,看到了四面八方涌来的蒙面修士。薛洋惘中带气,扭头看了金光瑶一眼,就疯了似的拼命往前杀,可惜人数太多,他谁也没伤到,无数根金线在他面前张牙舞爪,里里外外缠上他的四肢,捆了一圈又一圈。一头黑发散了,他挣脱不能,就疯似的摇头,伤口越陷越深。

为了人心,金光瑶只能走上前说:“用点力,他不怕疼,把他勒紧了。”

薛洋弯着背,仓促地倒吸一口气,眼珠子也泛了红:“金光瑶,你暗算我!婊子!你就是个天生废人,德不配位,硬要凑上去被人干才能上位的婊子!”

“满口胡言,住嘴。”

一排排金家修士全露出愤怒,同样大吼着:“住嘴!”

声如洪水,金线随之勒紧,绞着的皮肤,以及所有可见的部位。他的血液从里向外渗透,滴滴答答滴落下来,薛洋突然间猛地大笑道:“还想让这帮蠢货杀我?来呀!金光瑶,你杀啊!大可像那些正人君子一样把我杀了,多好的机会啊。可你不敢,你做不到。”

金光瑶这么一听,忽然失笑——抹杀掉十多年的情义,自己确实做不到。可真要破了禁忌承担风险,他也做不到。既然他不能对彼此满意,就没必要因为那点情意对薛洋仁慈。说好坏事都他一个人做,现在却学会拖人下水了。

“送去地牢关着,什么时候愿做正事了,什么时候出来。”

薛洋望着他,咬牙不语。

金光瑶心里其实有一点痛苦,不单是薛洋真想杀他,也是因为薛洋实在是太疯了,他倾尽温柔,已经尽力去满足给予,尽力给他体面,金光瑶觉得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温柔与思虑。可结果呢?

这样想着,金光瑶嘴上说了句表面的话:“你对我不仁,别怪我不义。”随后金光瑶直起身子,捏碎了自西阁被薛洋摔后就一直藏在袖里的白玉,叹了口气,摆摆手,走了。

一切处理完后,金光瑶抛开之前思绪,静静拿着一份瞭望台的草图细细凝想。几下敲门声,迈进来一素白下摆,苏涉提着剑走了进去。

“宗主,又在考量瞭望台之事?”

“不止,可多了。”金光瑶把手放到苏涉肩膀上轻拍了拍,随后放下纸,揉了揉眉心,“悯善,我就不一一告诉你了。近日繁忙,薛洋就拜托你照顾了,你可别说些欺负他的话,现在的他很容易受刺激。

“唉,要他实在饿了,就给点吃的吧。不能是那种囚犯吃的饭菜,得像我们平常吃的那些。”金光瑶托着额说。

“宗主多虑了,我不会这般没有分寸,自然会好好为薛公子疗伤。”

“晚上我不在金家,你随意安排吧。”

 

金家的牢房,环境优良,伙食也不差,住过的都说好,不过那都是表面上的。金家不为人知的地牢,则是昏暗潮湿且充满腐臭的。

薛洋刚进来的时候,眼前一黑,显然被人用重物给打昏了。醒来时,就看见自己被关在铁栏里,周围是密不透风的泥墙,地上铺着稻草。身上给人套上了件破烂的囚衣,剑和材料及阴虎符也都不见了。要这些都还好,死了都还好,他不怕,直到发现锁灵囊也没了,他怕了。

他怕,但不后悔,不过是打输了而已,自住进义城开始起,他就在这条道上一去不复返了。这样胆战心惊坐了不知多久,金光瑶还没有杀了他,薛洋愤怒地抓住铁栏咒骂。期间也没人给他送水送食物,只有角落里摆着一碗发臭的黄泥水。薛洋自然不可能会喝。

他使出浑身解数去弄那铁栏铁链,也忘了自己还受着皮肉伤。身体撞击了不知多少次,他的血渐渐流干了。薛洋满脸苍白,筋疲力尽,反倒冷静了下来。走尸无人受控,只会徘徊原地,阴虎符不在手上,他也操控不了,没有材料,也不能以血画符。做不了,什么都做不了,简直是堪称绝望的境地。

薛洋从未感到如此无助,他发疯似的哈哈大笑,似乎证明出了什么真理:金光瑶,就是这样,这才是金光瑶,这才是他,我没想错,我是对的!

为什么还不让自己死。薛洋睁大双眼跌坐下来,又捂着脑袋沉静了。

苏涉正在地牢里享受奉承。他冷着脸,听身侧的一个看守对蓝忘机百般羞辱,对自己百般夸奖,不禁感到心情舒畅。

“不听你在这里嘴贫了,时间差不多,还请打开地牢带我去见薛公子。”苏涉冷淡地说。

“好好,这就打开。”

前面快要到关守薛洋的地方了,那个看守忽然凑近说:“苏家家主,需不需要小的们将他按着?”

“不需要,出去吧。薛公子自己还是需要点隐私的。”

“这……”小厮犹犹豫豫道。

苏涉比他高了一个头,也不说话,只是冷冷地看着他。看守的知道苏涉与仙督亲近,感到胆怯地连忙转头:“啊……知道了,我们这就走。”

此处建筑为圆形,楼梯中空,底下很是空旷。薛洋面对着墙壁盘坐着,脑袋垂到了胸口里,头发又长又乱,粘糊糊的垂挂下来,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。

听到声响,他动了一动,转头直喊:“金光瑶?”看到来人,薛洋失望地自嘲一笑,他心不在焉地对苏涉冷眼道,“金光瑶呢?让他来见我。”

苏涉抬腿就给了薛洋一脚。大概这一脚蓄谋已久,所以踹得人十分之疼。薛洋忍住不出声,嘴角流下了一道鲜血。这似乎还不能让苏涉泄愤,他开始抓着薛洋拳打脚踢,还觉得不起劲,就干脆抄起自己的剑鞘。薛洋咬着牙一声不吭,最后被打倒在地。

苏涉累得流出了汗,他阴险地笑了一声,撕掉薛洋的囚衣,将药泥随便且粗暴地搓在他的伤口上,全程没说一句话。剧烈的疼痛中,薛洋又动了,他对苏涉冷冷嘶哑笑道:“苏悯善,你算个什么东西,在我面前充胖子,等金光瑶放了我,我就他妈的杀了你!”

苏涉轻蔑地看他,紧接着又殴打了一次,直至看见肉了,才愿意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补救起来。薛洋还有力气说话,咒骂他之类的。苏涉听了骂声,越打越起劲,竟是把他打成了一摊烂泥,一动也不会动了。

苏涉顿时气饱了,后知后觉拿了套新衣服给薛洋换上,掏出包里的一个小红瓶子,捉住薛洋的嘴往里灌。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,苏涉心里却很爽快,最后若无其事走出牢笼,从地牢里走了出去。

 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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